美國景觀設計職業的形成
關鍵字：風景園林；景觀設計；景觀設計職業；風景園
The Formation of the Occupa-tion of Landscape Architecture Design in U.S.
MENG Ya-fan
Abstract:Landscape architecture design is an occupation which is sensitive to the times.Many pioneers in landscape archi-tecture design have done great contribu-tions with the demand of the times,and thus forms the basics of the subject of modern landscape architecture design.Un-derstanding the occupation ' s shift from art-centered work to pursuit of harmony of nature and human would be helpful for us to understand its character and task.
Key words: Landscape Architecture; Profes-sion of Design; Garden;
目前，國內對“Landscape Architecture”的討論很多，從中文翻譯名到其性質、任務等，莫衷一是。理清這一行業的發展脈絡，包括詞源上的演進，對我國的學科健康發展有著至為關鍵的作用。本文采用“景觀設計學”這一翻譯。
作為一門現代獨立學科，其確立標志是 1900年小弗雷德里克?勞?奧姆斯特德（F. L. Olmsted, Jr.）與舒克利夫（A. A. Sharcliff）在哈佛大學開設課程，并在全美首創4年制的LA理學學士學位[1]。但作為一門具有很強現實意義的綜合性學科，職業實踐對學科地位的形成十分關鍵。從業者保持著對時代發展的強烈敏感，隨著社會的發展，不斷吸收其他學科的知識，自覺承擔起更為重要的使命，努力追求人類與環境的協調發展，才完成了這一職業從傳統造園的脫胎升華，為學科的成立奠定了基礎。
早在19世紀60年代初，已經有了對從業者的稱謂“景觀設計師（landscape architect）”。美國景觀設計學之父老奧姆斯特德與卡兒弗特?沃克斯（Calvert Vaux）在設計紐約中央公園時，就首次采用這一稱謂。因此，在今天的主要英文工具書中，對“landscape architecture”詞條的解釋都是依附于“landscape architect”的，即定義它為景觀設計師所從事的職業。而在當時的美國，“landscape gardener”的稱謂頗為流行，弄清他們為何舍其而造出“landscape architect”一詞，無疑有利于為我們今天的爭論找到答案。
1、藝術上的landscape
landscape garden源于landscape。按照《美國傳統大詞典》，landscape首次見于記載是在1598年，它源于荷蘭語中“landschap”，在16世紀期間作為一個繪畫術語傳入英國。當時的荷蘭藝術家正熱衷于自然風景繪畫。雖然這個詞在早期荷蘭語中僅僅指“地區，一片地”，但當它傳入英國時已經包含了“描繪陸上風景的繪畫”的意義。因此，最初在英語世界里，landscape與風景畫（landscape painting）是緊密相關的，并從中演化出“風景”的含義，即scenery。
在歐洲，風景畫成為獨立的藝術形式是在16世紀，并在英國非常盛行。Givonanni Paolo Lomazzo在1584年第一次系統討論了landscape的意義，將其分為特殊地區（privileged places）以及充滿趣味的地區（places of delight），前者如宏偉的建筑、蒼莽的森林等，后者如噴泉、廣場及花園等[2]。
此后，羅杰?德?帕爾斯（Roger de Piles）在17世紀將landscape分為宏偉或理想風景（heroic or ideal landscape），及田園或鄉村風景（pastoral or rustic landscape）。伯克（Burker）則于1757年提出，在宏偉（sublime）與優美（beautiful）兩種類型之外，還有另一種風景，即畫意（picturesque）風景；Uredale Price在1794年對這種畫意風景進行了詳細的闡述，認為它的特點是形式錯綜復雜，樸素粗糙（roughness），充滿了變化（variation）與不規則性（irregularity） 。
雖然這都是對風景及風景畫的討論，但它表達的是人們對環境更深刻的認識以及價值取向，反過來又影響了人們對外部環境的改造。由于氣候濕潤，空氣濕度較大，英國的自然風景容易產生類似水彩畫的效果。在宏偉與優美之外，畫意風景類型的單獨提出，表明了藝術家對自然風景的重視，而這又深刻影響了英國造園師（gardener）們的創作，促進了風景園（landscape garden）的發展。
2、Garden與landscape garden
人類造園以改善生活環境質量的歷史悠久，有記載的可以上溯到古埃及人在庭院植樹以改善氣候以及我國商周時代的“苑囿”。前者是改善人類居住環境的典范，后者則帶有更多的裝飾娛樂功能。而在人類生活環境未曾遭受到全面的威脅前，藝術在自覺的造園活動中占到了很大的比重，而這就決定了園林的服務對象更多的只能是貴族階層。
意大利文藝復興時期，園林（garden）被稱作 “第三自然（third nature）”，自然界（nature）被稱作第一自然，人文景觀（culture landscape）被稱作第二自然。自然受到了強調，這與文藝復興主張個性解放和自由，崇尚人性的潮流是分不開的，在這里，自然本身所具有的自由與人類個性的自由獲得了契合與共鳴。
作為第三自然的園林，它源于自然或者藝術，兩者的組成比例可能不同，從而形成不同的風格。歐洲大陸一度流行的以凡爾賽宮為代表的法國規整式園林，即是自然被藝術壓制到角落的典型。它們陪襯在建筑物前后，其幾何造型類似于地毯，使主體建筑高大雄偉。它是用來在外部欣賞的，人一旦進入園林中，則會破壞其構圖的完美。
而在英國，17～18世紀中繪畫與文學藝術領域盛行浪漫主義（romanticism），人們開始擺脫維多利亞風格，回歸自然主義（naturalism）。而風景畫則成為了人們改造自然的標準。在畫意風格運動（Picturesque Movement）中，對那些充滿浪漫韻味、在某些部分又蘊藏著奇妙（strangeness）的自然風景，造園師開始有意識地進行改造，使其“適合入畫”。在1710年后，英國出現了這種風景園，而造園師也被稱作風景園林師（landscape gardener）。
由于英國對私有物權的保護，貴族們往往能擁有大規模的私人莊園，他們得以與風景園林師一起按照英國的自然風景畫進行改造，創造出不同于宏偉與優美風格的畫意風景。其中值得一提的是Humphry Repton（1752?1818），他采用改造前后的兩張畫，來反映其設計效果，探索場地的“神靈（genius loci）”[3]。
風景園反映了人們對大自然的重視，對大自然浪漫而優美氣質的向往與追求。它并不沉湎于純粹視覺藝術之中，它高揚的是浪漫主義的旗幟，是對過分裝飾的維多利亞風格的反動。雖然造園仍被視作對自然的藝術改造，但在當時就風景園中美術（fine art）地位的討論中，人們普遍認識向自然學習是非常重要的。
但是，必須指出的是，英國的風景園仍然只是農耕文化的產物，當時工業革命才剛剛開始，即便是英國的城市化水平也并不高，現代環境問題還未顯現出來。無論是法國的規整式園林還是英國的風景園，它都只是貴族富商專有的私人花園，其設計初衷是讓少數特權階層來觀看，而非公眾使用。
3、landscape architecture職業在美國的形成
景觀設計行業在美國的形成，與唐寧（A. J. Downing，1815?1852）、沃克斯以及老奧姆斯特德密切相關，但受英國影響非常大。當時英國是世界上最強盛的國家，英國的文學、經濟、政府和景觀被整個歐洲視為模范。而作為英國原來的殖民地，美國的景觀設計更是深受英國的影響。許多美國的設計師都曾去過英國以及歐洲大陸游歷，觀摩那些經典的花園，并應用到美洲大陸之上。
美國文化從一開始就非常崇尚自然，因此風景園在美國大受歡迎。在唐寧和奧姆斯特德以前，風景園基本上是沿襲英國園林的做法[4]。但是，風景園對人類的活動需要考慮得不足，而由于美國氣候溫和，家庭戶外生活豐富，而且民主制度發達，市民大眾的娛樂活動空間需要受到更多的重視。
在現代城市公園出現之前，美國的墓園承擔了為城市居民提供游憩空間的任務。奧本山陵園是第一個自然主義的陵園。雅各布?比奇洛（Jacob Bigelow）塑造了其主要景觀，他的目標是在城市的郊外設計出一個“彼此分隔，樹木、灌木叢、鮮花散布于園林中的家庭墓地”[5]。當時這個陵園廣受歡迎，在美國內戰前一直是波士頓最主要的旅游熱點。許多規劃師包括唐寧，都意識到了這個陵園的價值，并呼吁建設同樣充滿自然美但沒有墳墓的公園。
唐寧十分推崇風景園，他在1841年出版了《論風景園的理論與實踐（A Treatise on the Theory and Practice of Landscape Gardening）》，批駁了在景觀設計與建筑設計中風行的古典風格。唐寧生活于美國歷史上城鎮人口增長最快的時期，他認識到了城市內部開放空間的必要性，并倡議在美國建立公園。他稱贊歐洲城市公園是城市 “舒適的客廳”，促進了更為民主化的生活。在隨后的幾年內，他詳細闡述了公園的作用，并將其納入一項改革計劃之中。1850年下半年，唐寧被委任負責規劃并指導華盛頓特區公地的改善，他認識到這是在美國建立首座大型公園的良機，他堅信華盛頓公園將成為全國各地效仿的楷模，其他城市也將為市民提供休憩的場所。盡管到他去世時僅完成了最初的建設，但他仍獲得了“美國公園之父”的稱號。
唐寧于1850年6月赴英國游學，并邀請年輕的英國建筑師卡爾弗特?沃克斯（Calvert Vaux）一起回到紐堡，兩個合作從事園林設計。
沃克斯出生在倫敦，是一位建筑師。他在1850年結識了當時在英國游學的唐寧，并一起到了美國。唐寧和沃克斯都是英國浪漫主義風景派風格的尊崇者，在休斯頓河谷地、紐堡、羅德島州和華盛頓特區的郊區，他們設計了大量的鄉村住宅和小別墅，并完成了其環境設計。
被稱作“美國景觀設計之父”的老奧姆斯特德是一個充滿傳奇色彩的人物。他15歲時因漆樹中毒而視力受損，無法進入耶魯大學學習，但在此后20年中，他廣泛游歷，訪問了許多公園與私人莊園。除了英國及歐洲大陸外，他甚至來中國旅行過一年。他學習了測量和工程學、化學等，并成為了一名作家和記者。
老奧姆斯特德之所以在1857年秋獲得紐約市中央公園主管職位，主要是因為他在文學領域的影響。這塊位于曼哈頓鬧市中面積達到800多英畝的土地，是由紐約市政府撥款500萬美元購買下來的。同年，中央公園委員會宣布要為這個新公園舉行一個公開的設計競賽。沃克斯說服了老奧姆斯特德與他合作進行設計。
1858年4月，他們的方案在30多位參賽者中脫穎而出。老奧姆斯特德出任中央公園的首席設計師，負責公園建設。設計時確立了公園要以優美的自然景色為特征的準則，并強調居民的使用。4條下沉式的承擔過城交通的過境道路，這樣就可以避免破壞景觀，并將交通給步行者和公園內其他3條環路造成的干擾降到最低程度。四周用喬木綠帶隔離視線和噪聲，使公園成為相對安靜的環境。公園內采用自然式布置，保留了不少原有的地貌和植被，林木繁盛。對純粹自然的東西幾乎不附加任何人為修飾，而對于人工創作的部分例如道路規劃、藝術品、水體走勢等，則特別強調富于創造性、富于多角化的美感展現，以及貼和生活中休閑娛樂的人本所需。
老奧姆斯特德在景觀設計中追求的唯一目標，是使景觀體驗最為深邃，所有的設計要素都要服務于此。他的設計基于人類心理學的基本原則之上，提煉升華了英國早期自然主義景觀理論家的分析，深受風景的“田園式”、“畫意”品質的影響。他認為田園風格是緩解城市生活不良影響的良策，而采用畫意風格，大量配置各種各樣的植物，能夠獲得一種豐富、廣博而神秘的效果，有利于人們的身心放松。
正是在中央公園的設計中，他們被委任為“landscape architect”。雖然紐約中央公園的設計運用了風景園風格，其主題為“草原（Greensward）”。但更重要的是，老奧姆斯特德敏銳地認識到了在工業化、城市化大背景下，城市居民的游憩及親近自然的需求。他所綜合考慮的包括交通組織、游覽線路、原始地形、水體、綠化、灌溉、建筑、審美等，為紐約市民提供了一處優美而充滿自然氣息的日常游憩場所，并在擔任公園主管期間，努力維護了其完整性。他所承擔的職責已經遠遠超過傳統園林師，這也正是為何老奧姆斯特德與沃克斯采用“landscape architect”這一稱謂的原因所在[6]。
雖然此后在相當長一段時間內，許多從業者仍然樂于用“landscape gardener”這個稱謂，但更多設計師們已經認識到在新的工業化時代，他們所面臨的使命已經遠非英國風景園林師服務于貴族們的自娛自樂所可比。19世紀末20世紀初，經過南北戰爭后的美國經濟欣欣向榮，工業化、城市化飛速發展，進入所謂“黃金時代”。而伴隨而來的，城市內部空間越來越擁擠，人們對獲得親近自然的游憩空間的需要也更為迫切。
正如上面已經指出的，景觀設計學是一門時代敏銳感很強的學科。正是新的社會問題觸動了富有責任感的設計師，而他們為現代社會中人類與環境的和諧共處做出的成就，又推動了學科的發展。
4 老奧姆斯特德所確立的landscape architecture職業范圍
在老奧姆斯特德之前，各類從業者們已經在私人莊園、旅游勝地、公園、校園等領域創造出輝煌的成就，他們的貢獻不能被抹殺。而老奧姆斯特德被視為現代景觀設計的鼻祖，則在于他是一位集大成者，在許多領域創造了設計典范，證明了景觀設計職業能改善美國的生活質量。其中包括：
（1）大型的城市公園，主要為了景觀體驗以及緩解城市的人工感受和城市生活的壓力，如紐約中央公園、希望公園；
（2）公園道，一種帶有幾種不同交通方式（其中最重要的是為私人交通而保留的平坦的機動車路面）的寬闊城市綠道，它們將公園連接起來，并進一步發揮了整個城市的公共綠地的優點；
（3）公園系統，將分散的城市公園綠地、水系等溝通連接起來，形成一個系統，為城市的所有居民提供了多種多樣的公共娛樂設施，如波士頓地區的“翡翠項鏈（emerald necklace）”將河灘地、沼澤、河流和具有天然美的土地都包括了進去；
（4）風景保護區，這是使特別優美的風景免于破壞和商用開發的保護區，奧姆斯特德最早倡議建立了約瑟米蒂國家公園，為美國保留寶貴的自然遺產；
（5）郊外住宅區，將工作與居住區分開來，并創造了一種社區氛圍和家庭生活的環境；
（6）私人住宅的庭院，重視園藝，能開發居住者的審美意識和個性，還包括了大量適宜戶外活動的宜人場所；
（7）公共機構，如斯坦福大學校園；
（8）公共建筑場地，建筑物的功能更為高效，通過精心的規劃，使它們外觀的莊嚴也有所增色，如美國國會大廈。
小弗雷德里克?勞?奧姆斯特德（F. L. Olmsted, Jr.）與舒克利夫（A. A. Sharcliff）于1900年在哈佛大學開設課程，并在全美首創4年制的LA理學學士學位時，在從教人員、課程設計、學生培訓上，它與奧姆斯特德事務所有著無比緊密的聯系。因此，可以說是景觀設計師的專業實踐促成并決定了學科的形成。
縱觀景觀設計職業里專業實踐的發展，從最初的以藝術為中心，到關注自然，重視人類活動需要，景觀設計行業表現出了對時代發展的強烈敏感和責任感。正是景觀設計職業實踐的不斷開拓，才推進了這一職業及學科的發展。雖然哈佛的景觀設計專業確立了現代學科教育的基本框架，但此后一個多世紀以來，在這一學科領域發生的歷次變革，包括課程設置、教育方式等，無不深受設計師職業本身的深刻影響。景觀設計職業與學科相互促進，這是景觀設計能夠適應時代變革，自我完善的關鍵所在。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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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Jane Turner. The Dictionary of Art[M]. Macmillan Publishers Limited, Grove's Dictionary Ltc, 1996 ,Vol 18:300-319.
[3]卡爾?斯坦尼茲（Carl Steinitz），景觀設計思想發展史??在北京大學的演講[M]，中國園林，2002(5):92-95; 2002(6):82－96.
[4]劉濱誼，周曉娟，彭鋒，美國自然風景園運動的發展[J]，中國園林，2001(5):89-91。
[5 ]Charles Birnbaum, Robin Karson (Eds), 2000. Pioneers of American Landscape Design, 2000. McGraw-Hill. 21-24, 277-280.
[6]俞孔堅，從世界園林專業發展的三個階段看中國園林專業所面臨的挑戰和機遇[J]，中國園林，1998(1):17-21.
作者簡介：孟亞凡/男/湖北人/1977年生/北京大學景觀規劃設計中心碩士(北京100871)
摘自 景觀中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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