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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峨東方之冠 七旬翁笑付蒼生

　　之館事

　　“假如一個館設計出來 ，放到美國也行 ，放到巴黎也行 ，或者放到世界上任何國家都行 ，顯然不是中國館所追求的。”

　　“我肯定有思想負擔的 ，擔心搞不好給人家罵也挺慘的 。但沒有任何一個建筑是最好的 ，只有最適宜的。”

　　——— 何鏡堂

上海世博會中國館

　　2010年上海世博會是注冊類世博會首次在發(fā)展中國家舉辦。這也是中國繼北京奧運會之后，又一次展示實力和形象的盛會。2007年4月25日，上海向全球華人設計師發(fā)出邀請，希望為中國館征集評選出一個能夠體現(xiàn)“城市發(fā)展中的中華智慧”，并且體現(xiàn)中國傳統(tǒng)文化內(nèi)涵的設計方案。何鏡堂出席了那天的新聞發(fā)布會。

　　年近七旬 大師出征

　　這次競賽的消息既讓何鏡堂興致高漲，又讓他壓力滿懷。

　　作為一個中國建筑師，他感到這是一個非常好的機遇，但也責任重大。業(yè)內(nèi)外都在關(guān)注中國建筑師能搞出什么東西來。何鏡堂當時已年近七旬。像他這樣在建筑界享譽盛名的設計師，往往會坐到評委席上。參賽意味著挑戰(zhàn)的不確定性，而參與這種標志建筑的設計競賽，甚至有一世英名毀于一旦的風險。

　　何鏡堂堅持要參賽。他內(nèi)心深處有一個遺憾。改革開放30年以來，我國許多重要場館，特別是像奧運會國家體育館這樣的大型建筑，都是由外國人設計的。他不愿放棄世博會展示中國建筑師才華和智慧的機遇。

　　場館設計歷來是世博會的重頭戲，每一屆世博會的主辦國都希望通過建筑來展示自己當時文化與科技的最高成果，并希望這種永久性建筑能夠最終代表自己國家的形象。巴黎的埃菲爾鐵塔、布魯塞爾的原子球館、西雅圖的太空針塔，一個又一個傳世建筑為世博會主辦國贏得了無數(shù)榮耀與自豪。

　　從上海回到廣州當晚，何鏡堂召集了他的博士生和研究生20余人組成設計團隊，連夜開會討論方案。在華南理工大學建筑學院家屬院，夜晚的燈光透過何鏡堂工作室淡綠色的落地寬體玻璃墻，漫射出優(yōu)雅恬靜的光線。工作室里的老師和學生們興奮地討論著，一道道充滿創(chuàng)意的線條造型呈現(xiàn)在繚亂但靈動的設計草圖上。

　　斗拱造型 布局九宮

　　時間十分緊迫，不到兩個月就要“交卷”。何鏡堂面臨的第一個問題是如何“破題”。

　　破題是任何一個設計創(chuàng)作的定位。定位對了，方向也就對了。“就像高考作文，一個作文你寫得很好但跑題了，那就不行。”何鏡堂認為，世博會中國館的設計首先要體現(xiàn)中國元素，“假如一個館設計出來，放到美國也行，放到巴黎也行，或者放到世界上任何國家都行，顯然不是中國館所追求的。”何鏡堂很快將設計的定位用八個字來概括，那就是“中國特色，時代精神”。

　　可什么元素才能真正代表博大精深的中國文化？如何才能通過建筑來把握中國文化的精髓？何鏡堂的設計團隊面臨的選擇似乎太多，很難抽象出理想的造型。從水墨到修竹，從江南園林到出土文物，從京劇臉譜到象形文字……每一個符號似乎都是中國文化的一部分，但每一個符號又似乎都不能達到他心中理想的境界。

　　中國古代建筑有一個名叫“斗拱”的特有構(gòu)件。何鏡堂決定從其入手。斗拱是古代建筑物柱與屋頂間過渡的部分，在受力結(jié)構(gòu)上起到了承受出挑屋檐重量的作用，是顯示建筑等級高低的重要標志之一。斗拱在視覺效果上實現(xiàn)了建筑物深遠壯觀的美學印象。古代沒有鋼筋混凝土，這種出挑屋檐在技術(shù)上最多可以探出3米多。何鏡堂在他的圖紙上將這種出挑的屋檐延伸到最長49米。一座模仿斗拱層疊出挑的倒梯形造型形成了中國館最初的方案。

　　古代城市布局也給設計師帶來靈感。如果俯瞰中國館的設計就會發(fā)現(xiàn)其頂層表面呈現(xiàn)經(jīng)緯分明的網(wǎng)格架構(gòu)。何鏡堂說，這個設計的靈感來自中國古代城市棋盤式的布局，即所謂“九宮格”結(jié)構(gòu)，與歷史上的皇城故宮形成呼應。

　　鼎器文化 華冠高崇

　　光有一個斗拱的造型似乎并不完美，設計師希望解決龐大體量建筑容易產(chǎn)生壓抑感的問題。

　　何鏡堂介紹，中國館的建筑寬度是140米×140米，屋頂更是有兩個半足球場那么大(6萬平方米)，總建筑面積達到16萬平方米，已經(jīng)接近北京人民大會堂的建筑面積17萬平方米。

　　此外，作為國家盛典中的標志建筑，傳達力量感和權(quán)威感自然是設計方案的題中應有之意。設計師借鑒了夏商周時期的鼎器文化的概念。這也最終讓中國館架空升起，呈華冠高崇之勢。華南理工大學建筑設計研究院副總建筑師倪陽是何鏡堂設計團隊中的一員。他認為，架空設計通過四組巨柱托起上部展廳，形成21米凈高的巨構(gòu)空間，可以傳達出一種“振奮”的視覺效果，而出挑前傾的斗拱傳達出了“力量”的感覺。

　　這其實是人們對力學勢態(tài)的一種自然判斷，往前傾斜的倒梯形設計本身就含著一種重力向下的感覺。“通過展現(xiàn)這種向力學挑戰(zhàn)的概念，中國館最終傳達出一種自信。”倪陽說，改革開放后生活富裕了，人們的心態(tài)也開始轉(zhuǎn)變了，有了大國崛起的概念。生活質(zhì)量提高后人們對固有文化開始反思，在全球文化日漸趨同的形勢下，人們開始對固有文化充滿一種向往和自信。

　　在何鏡堂看來，架空設計還構(gòu)成了一個“福蔭庇護”的城市公共空間，可以凸顯世博會的城市主題與建筑的公共性特征，在關(guān)注城市公共空間的塑造同時，直面城市用地緊張這一突出問題。他希望現(xiàn)代社會人與人之間多一些交流休閑的空間。

　　何鏡堂深受東方哲理思想影響。中國的文化思想在儒、佛、道三家融合中形成的“天人合一，厚德載物，順應自然，和諧共處”的思想精髓始終影響著他的設計。最終中國館的鼎器造型形成了一種天地合一、上下呼應的關(guān)系。

　　推敲紅妝 琢磨紋理

　　從去年8月份到今年6月份，10多個月的時間，何鏡堂和他的設計團隊都操心中國館該穿什么“衣服”。這涉及到中國館外墻顏色、材料和紋理的選擇。何鏡堂最初想把中國館設計成“中國紅”，一種代表喜悅和鼓舞的顏色。紅色對于何鏡堂來說是一個挑戰(zhàn)。在他設計過的所有建筑作品中幾乎沒有用紅色做外表顏色的。紅色在大型建筑中非常難用好。

　　中國紅其實是一種概念比較模糊的紅色，在不同的歷史時空中呈現(xiàn)出多樣的審美表達，有朱砂、辰砂、朱紅等等，故宮的太和殿所展示的“紅”也達五種之多。由于紅色的波長強，刺眼而跳躍，搞不好就會有飄起來的感覺。設計團隊請來專門研究色彩的中國美術(shù)學院副院長宋建明。大家把不同效果的紅分別刷到樣板上，安裝到工地現(xiàn)場反復對比。

　　最后商議的結(jié)果是中國館不可能只用一種紅，而是借鑒故宮的色彩采取多種紅的漸變。于是就有了中國館外表從上到下，由深到淺四種紅色的“退暈”漸變，從而加強了“中國紅”整體的層次感和空間感。

　　外墻的顏色確定后，何鏡堂開始關(guān)心材料的選用。從彩釉玻璃、金屬鋁板、極具未來感及朦朧感的聚碳酸脂板，到紅釉瓷片，設計團隊最終把范圍縮小，決定采用金屬材料“玻璃雖然充滿現(xiàn)代感，但容易反光，會破壞紅色的整體感”，何鏡堂說。

　　而金屬板如果直接以平面形式拼貼會有強烈的人工痕跡，并不美觀，所以金屬板的紋理也研究了很長時間。當時設計團隊考慮過奧運祥云紋理，考慮過孔洞紋理，但都因為視覺上顯得太過凌亂而放棄。他們最終選用了像燈芯絨一樣的垂直條紋，通過整齊的凹凸變化模仿長城城墻頂端的起伏，頗具莊重的歷史特質(zhì)。

　　豐收九月 笑對蒼生

　　“東方之冠”的設計方案歷經(jīng)重重考驗，在2007年9月通過評審組評審，并最終成為競賽方案第一名。

　　其間，光是部級領導參加的討論會就召開了20多次，國務院常務會議也有過3次討論，最終確定了現(xiàn)在這個造型。2009年6月23日，中國館35千伏變電站正式投入運營，“東方之冠”在夜色中初綻美麗的光芒，整個工程預計在今年9月底竣工。

　　當這個巍峨雄偉的建筑接近工程尾聲的時候，大眾的評審和檢驗也就成為一個開放的話題，各種評價如潮水般涌來，甚至會讓設計師陷入爭議的漩渦。何鏡堂笑稱：“我肯定有思想負擔的，擔心搞不好給人家罵也挺慘的。但沒有任何一個建筑是最好的，只有最適宜的。”

　　他認為，建筑不像數(shù)學，不但有功能技術(shù)的一面，還有藝術(shù)、文化和意識形態(tài)的一面。建筑的技術(shù)和藝術(shù)怎么糅合起來，中國館怎么表現(xiàn)中國精神和時代特色，往往是見仁見智。“建筑誰都可以提意見的，有人可以喜歡，有人可以不喜歡。1000個人可以提1000個問題，每一個意見都有他的根據(jù)。如果你把這些建議全都接納，最后只能是四不像。”

　　有人說中國館像一個斗拱，有人說中國館像一個器皿，還有人說中國館像天下糧倉。何鏡堂認為，“雖然有各種說法，但每個人都說這是中國的，體現(xiàn)了我們國家上升的氣概。我感覺這個是成功的，目前來講總的反映了中國的文化特色。”

　　■大師遺憾

　　中國館并不是沒有遺憾。在最早的方案中，中國館所在地塊是不規(guī)則四邊形，后來為了維護建筑的大氣，就把中國館扭轉(zhuǎn)了一個角度，實現(xiàn)正門朝南開。但這樣的扭轉(zhuǎn)引發(fā)很多矛盾，“地不能動，館轉(zhuǎn)一下，上邊的一些規(guī)劃全亂了，地方館頂層的園林縮小了。而且要避讓地鐵施工，需要增加很多技術(shù)手段。”何鏡堂覺得，如果當時規(guī)劃中國館能有一塊更規(guī)整更大面積的土地就好了。“建筑就是一個遺憾的藝術(shù)，沒有十全十美的建筑。”何鏡堂說。

　　■場館探秘

　　眾星拱月 園內(nèi)最高

　　中國館位于世博園區(qū)的核心地段，館區(qū)由國家館和地區(qū)館兩部分組成，總建筑面積160126平方米，可同時容納7000多名觀眾。中國館也是世博園中最高的建筑，最高點高度達69.90米，這就形成了眾星拱月、高山仰止的氣勢。

　　中國館傳達出的環(huán)保理念極其引人注目。其中國家館層層出挑的倒梯形設計，構(gòu)成了自遮陽體型。此外，國家館頂上的觀景臺將引進最先進的太陽能薄膜，儲藏陽光并轉(zhuǎn)化為電能。地區(qū)館表皮設計了氣候緩沖帶，屋頂平臺上厚達1.5米的覆土層可為展館節(jié)省10%以上的建筑能耗。外廊為半室外玻璃廊，為地區(qū)館提供冬季保溫和夏季撥風。

　　中國館頂層還有雨水收集系統(tǒng)，雨水凈化用于沖洗衛(wèi)生間和車輛。在地區(qū)館南側(cè)大臺階水景觀和南面的園林設計中，引入了小規(guī)模人工濕地技術(shù)，充分利用濕地的自潔能力。

　　中國館廣場

　　9米標高的中國館內(nèi)廣場是人們進入國家館前的等候休息區(qū)。

　　觀景平臺

　　60.6米標高的觀景平臺，遠可眺望黃浦江和上海城市輪廓，近可俯瞰世博園區(qū)。

　　城市花園

　　13米標高的“九洲清晏”的大型城市花園以生態(tài)農(nóng)業(yè)景觀為設計主題。

　　■幕后故事

　　中國館方案

　　首輪篩選曾遭淘汰

　　東方之冠中標中國館設計方案的過程并非一帆風順。在最初的篩選中，這個方案甚至遭遇過戲劇性的落選，也曾受到一些質(zhì)疑和排斥。

　　據(jù)悉，設計初期，何鏡堂的團隊明確了一個原則就是設計要有中國個性，不能中庸。他們分組開工，差不多用了兩天的時間形成了三個方案，一個就是后來被選中的東方之冠，另一個創(chuàng)意來自江南園林，第三個創(chuàng)意來自如意圖案。最后這三個方案都參加了評選。

　　“當時一共有344個方案參加競逐，在初篩進100名的時候就沒我們”。倪陽告訴記者，送去參賽的東方之冠和現(xiàn)在方案的不同之處是建筑的四周增設了鋼繩水幕。當時想表達中國文化中含蓄朦朧的意境。但這樣的設計影響了效果圖。此外海選時每個方案只照一張照片送交評審專家，不同角度或不清楚的拍攝也在一定程度上影響了東方之冠的效果呈現(xiàn)。

　　后來評審專家對選出的前20名方案都不滿意，干脆回到所有的參賽方案中重新選一遍。正是這次補選過程讓東方之冠脫穎而出，入選8個入圍方案。然后評審組又圍繞“唯一性、標志性、地域性和時代性”的標準進行最后一輪評審，通過投票表決，華南理工大學建筑設計院的東方之冠方案和清華安地建筑設計公司的方案并列第一。“那種失而復得的感覺，心情像坐過山車。”倪陽說。

　　采寫：本報記者 王衛(wèi)國 實習生 葉斯茗 羅苑尹